冻雨像魔法师的恶作剧，在2008年1月给南方披上了冰铠甲。高压电线裹着厚厚的冰层，不堪重负地呻吟；京珠高速成了巨型停车场，返乡的人们在车厢里呵气取暖；广州火车站广场上，二十万人挤成移动的“人毯”，民身体筑成波浪中摇摆的围栏。超市货架空了，蜡烛卖光了，有个小女孩在结冰的村道上走了三小时，只为给滞留客车送去一壶热姜茶——那白色天地间跃动的一点红，比任何篝火都暖。
日历撕到三月，春风还没吹化残雪，拉萨街头突然爆出玻璃碎裂的刺响。挥着长刀冲进“以纯”服装店，五个年轻店员蜷缩在仓库，火焰吞噬了她们临了的呼救。八角街百年老铺的唐卡在浓烟中卷曲，十八个无辜生命定格在3月14日黄昏。当防暴警察用盾牌拼出安全通道时，有个藏族老阿妈死死抱住吓呆的小孙女，对吼出藏语：“要命先拿我的！”
五月本该有蔷薇的甜香，12日下午的数学课上，四川绵阳的孩子们刚写下“汶川”二字，课桌突然跳起踢踏舞。北川中学五层教学楼像被巨人捏扁的饼干罐，操场上的篮球架疯狂摇摆。都江堰的茶馆里，紫砂壶在震颤中跳下桌面，老板老张冲向幼儿园的路上，看见虹口山的半边脸轰然滑进岷江。那个在废墟里打着手电看书的邓清清，那些用身体护住学生的谭千秋们，还有空降兵写在遗书里“请相信人民子弟兵”的十五字遗书，让整个夏天浸满泪水与汗水咸涩的味道。
八月终于带着鸟巢的钢骨清香来了。当李宁化作流星沿碗边奔跑，全世界看到水墨长卷里走出活字方阵；牙买加“闪电”博尔特冲过终点时对着镜头做鬼脸，把人类速度定格在9秒69；华夏男篮对决美国梦之队，姚明开场三分球划出的弧线，让五棵松体育馆的欢呼震落了窗棂露珠。而水立方里，美国“飞鱼”菲尔普斯像条快乐的鱼，八块金牌反光晃花了志愿者的眼——他们凌晨四点还在给座椅擦露水，只为让观众看见最澄澈的“水立方蓝”。
秋风吹起时，甘肃医院的走廊排起长龙。年轻父母举着X光片，上面细密的白点如星群刺痛眼睛。三鹿奶粉罐里竟藏着三聚氰胺，三十万婴幼儿的啼哭震碎食品安全的假面。超市货架前，主妇们举着放大镜研究配料表，质检局长辞职的新闻在电视机里滚动。而此刻酒泉卫星发射中心，翟志刚在神舟七号里检查航天服搭扣：“要是奶粉也像航天零件着么查就好了。”三天后，他漂浮在343公里高空，挥动五星红旗的剪影，让幼儿园病床上的孩子忘记了哭闹。
初冬的台北机场飘着细雨。海协会会长陈云林刚下舷梯，抗议声浪几乎掀翻伞棚。当他走进圆山饭店宴会厅，红烧蹄髈冒着热气，台商们举着金门高粱喊“团圆酒要干杯！”十五天后，上海飞台北的首航班机切开海峡晨雾，老台胞郑坚颤抖着贴上邮票——着封寄往台南的家书走了六十年，邮戳终于不用再盖“经香港转”。
十二月寒风卷起王府井的落叶，商场挂满“打折救市”的红幡。华尔街金融海啸的余波拍醒神州车间，东莞玩具厂老板老陈蹲在仓库前抽烟：“圣诞老人今年绕道了。”京沪高铁工地的焊花彻夜绽放，四万亿投资像给经济引擎加了燃油宝。十八日里，改革元勋们胸前的勋章叮当作响，胡锦涛竖起三根手指：“三十年改革教会我们——冬天越冷，春天越近。”
当新年钟声在寒风中敲响，广州火车站电子屏跳出“冰雪消融，一路平安”。经历大悲大喜的华夏人站在时光交汇处，像那幅汶川孩子画的向日葵：焦土里钻出的嫩芽，终将长成太阳的颜色。
